山芋情

鹿伦琼

版次:16  2022年09月30日

我老家地处江淮丘陵,水利条件不好的地块最适宜栽种山芋了。那年,父亲从农科站买来了新品种——甜薯,与先前的紫红山芋不同,它的皮是黄红色的。父亲在后院的地上挖了个长方形地窖,施了农家肥,就小心翼翼地栽了宝贝,浇足水,再在地窖上蒙了薄膜。我每天放学回家,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看山芋的长势,大约一个星期后,我看见山芋发芽了,出苗了!

麦子收割以后,父亲赶牛拉犁,犁块起垄,等梅雨连绵之时,把剪好的山芋苗插下去。剪山芋苗的场面,颇有几分热闹。剪下来的山芋叶子可以拿去做菜吃;叶柄用来喂小猪、兔子、羊。那些一拃长的带芽苞的山芋苗,被母亲拿去栽插,不要几天,芽苞发育成一根嫩藤,刷刷地冒腾着。山芋耐旱耐瘠,不用施多少肥,也不用浇水,都可以蓬蓬勃勃地生长着。白露时节,母亲打山芋地边走一趟,高兴地说:“今天山芋可大呢,肯定和小南瓜差不多。”我问:“埋在土里,怎么晓得大小呢?”母亲说:“墒垄土被山芋胀开了条条裂缝呢!”

挖山芋的时候,不说像个节日,起码小孩子们快乐得一蹦尺高。我们砍藤拉秧子,满头大汗,没有一个人怕脏怕累的。父亲撵着架轭套的牛,从山芋垄这边削去半犁土,就见黄红色的芋头在土里半遮半掩的,尽显娇憨之态。我们的心怦怦直跳:有山芋吃了!有山芋吃了!父亲再从山芋垄子那边削去半犁土,接着从山芋垄子中间挖一犁,我的乖乖!被翻出来的山芋个个肥硕、光润,一嘟噜,一嘟噜,从泥土里窜出来。拿一个肯一口,哇!脆脆的,甜甜的,味道不错,不愧为新品种,比以前的紫红色山芋甜一些,也嫩一些。

收进家里的山芋,一般都放到屋子里的窖坑里,铺盖一层瘪稻子以保温,储藏起来,随吃随拿。蒸着吃,甜甜面面的,水煮吃,软软糯糯的,烤着吃,比得上山珍海味了。还有嚼山芋干,也特别有趣。进入冬季,母亲看看风向,断定最近几天天气晴好,就忙着晒山芋干了。那时切晒的山芋干,不像现在超市里卖的薯片那样鲜美可口。可那山芋干晒干后,翘卷着,硬得像铜板,使劲咬才能啃得动,慢慢咀嚼,滋味无穷。

很快,周边人家就知道我家的新品种山芋甜,想换些种芋。有人出主意说:“婶子,要换,就让他拿三斤老品种山芋,换你家一斤甜薯吧。”母亲说:“哪能这样做?乡里乡亲的,怎么好意思赚人家的,就一斤换一斤哦。”母亲这样说,也是这样做的,第二年周边村子里,家家户户全吃上了甜山芋。

母亲还学会了用甜山芋熬制薯塘。把山芋去皮煮熟、捏碎,用滤网去掉渣子,把山芋浆放进铁锅里,加上大麦芽,用文火熬制,等水分蒸发了,那结晶体就是山芋塘了。

离开故乡几十年了,我无法忘记故乡的山芋,它不光是乡下孩子的美食,还是我心底里浓浓的乡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