泡稻种

朱灿铭

版次:8  2022年05月17日

“吃了年饭,望着田畈”。元宵节一过,农民就开始忙乎农活了。开春第一件事,就是泡稻种。泡了稻种,也就有了芽稻粑粑和“石磙子”可吃。

泡稻种,也是有时间讲究的。泡稻种的行事历,一直都装在农民的头脑里:“二月清明莫抢前,三月清明莫推后”。选定晴日,搬来竹梯,解下吊在屋梁上的麻袋,准备泡稻种。那被称作“稻包”的麻袋里,装着精挑细选的良种,也装着无数人沉甸甸的希望。

解下稻包,只要抓住袋口用力一抡,稻包就上了肩,转身就走。从小学唱“跟着爸爸学种田”的孩子跟在大人后面,来到池塘边,看着大人将稻包丢进池塘里浸种。农民的期待、孩子的好奇就如溅起的水花一样泛滥。稻种饱吸一天一夜的春水后,又被大人捞了起来,放在屋内的墙角处,用稻草盖好,或用棉袄裹实。隔三差五,就要给麻袋喷水催芽。

相对于丢进池塘里浸种的“随性”,用粗陶缸做芽缸浸种要显得“精心”许多。浸种的芽房,一般都是家里最僻静的地方。里面早已收拾干净,窗户洞开,靠墙还放着一口粗陶缸。稻种倒入芽缸里,粒粒修长饱满的种子就扯开了平静的水面,大大小小的水花在上下跳跃着。

在稻种泡在芽缸的两三天里,几乎日日夜夜都有人守在芽房里,时不时地用手试试芽缸的温度和湿度。温度高了,就要揭开缸盖透风。湿度低了,就要加水。周而复始,一刻也不耽搁,像是呵护新生儿一样精心。

无论是在池塘里,还是在粗陶缸里浸种,最后都会殊途同归。芽床简单而有实效,在芽房的地面上铺好一层厚厚的稻草,上面垫着一张芦席。泡过的稻种被均匀地撒在芽床,再盖上浸湿的麻袋,就可以催芽。

只要稻种进了芽房,一些思想传统的农民就会叮嘱男孩子没事别去芽房里闹腾。然后,还会一脸严肃地告诫自己的女人和女儿别进芽房。长大后,我才明白这是个陋俗,意思是女性进了芽房,会带来晦气,影响稻种发芽。

从此,男人们呆在芽房的时间更多了,频繁地检查稻种的温度和湿度,及时喷水和通风。只要稻种略显干燥,就会端起葫芦瓢,饮上一口水,鼓起腮帮,像喷壶浇水一般为稻种补水。水渗入稻种缝隙间,发出轻微的响声。“滋滋”,仿佛能听见种子张口吮吸、破壳露芽的声音。只需几天的功夫,稻种就撑破了肚皮,蹭蹭地冒出了层次不齐的芽。

芽越长越长,到了抛撒秧田的时候。撒种结束后,总要剩下不少芽稻。我的家乡有立夏吃芽稻粑粑的习俗,每次泡稻种时都会多泡一些。剩下的芽稻被带回家里,摊在芦席上晾干,留着做芽稻粑粑。

吃芽稻粑粑和“石磙子”,是泡稻种的“余音”。立夏那天,男人推磨,女人添磨,将芽稻磨成粉,孩子们抢着用小扫把将磨盘里细粉和粗糠,一点点地扫到瓷脸盆里。磨完了芽稻,再用密筛箩筛去粗糠。

用小盆装些米粉,加水和匀,做成圆圆扁扁的粑粑,还会做一些长条形“石磙”状的粉团子,放在小簸箕里,端到灶台上。芽稻粑粑是用菜籽油来烙的,粉团子是用来蒸的。只要锅一热,油香、饼香就会袅袅娜娜地乱窜。这香气像是有了手似的,将孩子的脖项拉得如嘴角耷拉的口水一样老长老长。

起锅的第一枚芽稻粑粑,是属于小孩子的。接过芽稻粑粑,小孩子顾不上大人的提醒,张口就啃。大人们一听到孩子们说真甜,就会乐不可支。粑粑甜,稻种就好,丰收在望。

吃了粑粑,再来个“石磙子”。女人们会一本正经地告诉家里的孩子,吃了“石磙子”,身子就像石磙子一样结实。吃完了芽稻粑粑和“石磙子”,泡稻种才算落下了帷幕。但是,稻田里的“好戏”才刚刚上演,丰收正在潜滋暗长。